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迷宫里的魔术师2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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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然並不是神尾英一本尊,而是武史假扮的。

然而,一頭花白的頭髮,微微駝著背,腋下夾著像是資料夾的東西,脖子微微向左傾的站姿——都完全是英一的翻版。在英一當老師期間,曾經看過他穿了好幾次那套深棕色的人字紋西裝。

他走向講台,走路的樣子和步伐的節奏也都和英一完全一樣。他戴著成為英一標誌的圓框眼鏡,再加上戴了口罩的關係,看起來就像是本尊。

即使是兄弟,也未免太像了。而且兄弟的五官和身材完全不同,武史比英一高了將近十公分,但武史巧妙利用了眼睛的錯覺,完全看不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。

「太驚訝了。」柏木最先開了口,「我以為是老師呢——對不對?」他徵求大家的同學,幾乎所有人都點頭。

假扮英一的武史停下腳步,摸著眼鏡,轉頭看著柏木。

「柏木,你沒有聽到上課鈴聲嗎?你坐的那個東西叫課桌,是閱讀和寫字的地方,而不是用來坐的。後面的那個小東西才是可以坐的椅子。如果你不知道,就請你記住。」

哈哈哈。柏木拍手笑了起來,從課桌上站了起來,「太扯了,就連聲音也一模一樣。」他在說話時,在椅子上坐了下來。

武史又看向真世說:「神尾真世,妳要為大家上課嗎?那我就去下面坐。」

「啊……對不起。」真世走下講台,在窗邊的座位坐了下來。神尾真世——以前讀中學時,英一的確用全名叫她。他似乎覺得只叫「神尾」的姓氏好像在叫自己,感覺很奇怪,但只叫「真世」的名字,又不太對勁。

武史再度邁開步伐,走上講台,環顧教室內所有人,打開了手上的資料夾。仔細一看,原來是點名簿。

「現在開始點名。」武史用嚴肅的口吻宣布,「柏木廣大。」

「啊?這是怎麼回事?」柏木不知所措地笑了起來。

「柏木廣大,不在嗎?柏木今天缺席嗎?」

「不不,我在啊。有!我在這裡。」柏木舉起了手,似乎覺得雖然不知道武史的意圖,但願意陪著玩一下餘興節目。

「神尾真世。」

「有!」真世舉起了手。

「釘宮克樹。」

「有!」釘宮回答。之後依次點了九重梨梨香、杉下快斗、沼川伸介、原口浩平、本間桃子、牧原悟的名,每個人都舉手回答。武史用桃子以前的姓氏叫她,可能想要重現當時的情況。

「很好。」武史說完,闔上了點名簿,「全班出席,太好了。」

「神尾老師,」柏木舉起了手,「接下來到底要幹什麼?」

武史再次巡視了所有人之後,將視線移回柏木身上。

「過了十五年,竟然連班導師教哪一個科目都忘了嗎?讓人有點遺憾啊。」

「啊?要上國文課嗎?現在?」

「沒錯。」武史說完,環顧整個教室。

「今天我也受邀參加同學會,沒想到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,不得不離開這個世界,但還是想用某種方式見大家,所以就決定來上一堂臨時課,時間不長,我們就一起共度這堂課的時間。」

「老師!」有人舉起了手。是原口。「請問要怎麼上課?我們並沒有帶課本來。」

「不必擔心,不需要課本,今天這堂課的主題是『信』。」

所有人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,紛紛小聲嘀咕著。意外的發展也讓真世無所適從。

「安靜。」武史用英一的聲音提醒所有人,「為什麼是信?在說明這個問題之前,要先說一件事。原本今天要為津久見直也舉行追悼會,但後來聽說停辦了,但既然大家都聚集一堂,就來舉辦一場小型追悼會。呃,釘宮在哪裡?喔,原來在那裡啊,請你站起來。」

坐在中央附近座位的釘宮被武史點到名之後站了起來。

「聽說昨天津久見的母親聯絡了神尾真世,她在整理津久見的遺物時,發現了一個舊信封,裡面有一封很厚的信,而且信封黏了起來。收件人的名字是你和我兩個人。津久見的母親問神尾真世,到底該怎麼辦,神尾真世就回答說,既然這樣,那就交給釘宮,不知道津久見的母親有沒有和你聯絡?」

真世驚慌失措。因為她完全不知道這件事。如果要編這樣的故事,可不可以事先告訴自己一聲?

「我知道,我來參加同學會之前去拿了。」

真世聽到釘宮若無其事的回答,再度大吃一驚。昨天根本沒有提到有這封信的事,難道是津久見的母親在和自己見面之後找到的嗎?如果是這樣,武史怎麼會知道?

「我很想知道信上寫了什麼,你帶在身上嗎?」

「對,就在這裡。」釘宮從上衣內側口袋裡拿出信封。

「既然收件人的姓名是你和我兩個人,是不是代表我也可以看這封信?」

「當然,但裡面並不是信。」

「不是信?那是什麼?」

「你看了之後就知道了。」

釘宮走去前面,把信封遞到武史面前說:「請看。」

武史拿出信封裡的東西。那是折起的紙,打開一看,比信紙大了很多。即使在遠處,真世也知道那是什麼。是稿紙。

「喔,原來是作文。作文的題目是『關於朋友』。原來如此,所以他想要交給你。釘宮,不好意思,可以請你朗讀一下嗎?」

「現在?在這裡嗎?」

「對,你不必害羞,寫這篇作文的並不是你,而是津久見。津久見或許會在那個世界害羞,但只能請他忍耐一下了。來吧,你唸給大家聽。」武史把稿紙交給釘宮。

釘宮轉身面對所有人,清了清嗓子後朗讀起來。

「『關於朋友』,二年二班津久見直也。『如果有人問我有幾個朋友,我會回答說有很多朋友。我從讀小學時開始,身邊就有很多朋友,開心的朋友、有趣的朋友、可靠的朋友,各式各樣的朋友都有。每個人都有長處,所以每當朋友有什麼好事發生,我也希望可以和他們同樂;如果他們遇到困難,我也希望可以助一臂之力。我認為這就是友情,所以如果有人問我,誰是我最好的朋友,我就會很傷腦筋。因為我不想為朋友排名次。』——請問,」釘宮轉頭看向武史,「還要繼續讀下去嗎?」

「再讀一小段。」

釘宮嘆了一口氣,再度轉向前方朗讀起來。

「『但是,進了中學之後,遇到了釘宮克樹,我原本的想法改變了。因為我開始覺得,釘宮才是我真正的好朋友。以前我有各種不同的朋友,從來不曾希望自己像這些朋友一樣。因為我覺得每個人各不相同,每個人不一樣是理所當然的事。但是,遇見釘宮之後,我第一次希望自己可以像他一樣。他想要成為漫畫家的堅強意志、投入漫畫的態度,最重要的是出色的才華,都令我望塵莫及。和釘宮在一起,我就覺得可以稍微吸收到他的這些優點。』——」

「謝謝,到此為止就好。」

釘宮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看向武史,武史從釘宮手上接過作文,小心翼翼地折好,放回了信封,然後把信封遞還給釘宮說:「你要好好保管。」

釘宮把信封放回口袋,坐回原來的座位。

「國文課到此結束。」武史說,「津久見的追悼會也到此結束。」

「太感人了,接下來呢?」柏木問。

「課上完了,當然還要做一件事,那就是開班會。」

「開班會?」柏木驚訝地大聲反問。

「或者可以說是反省會。畢業至今已經十五年,我相信每個人都有需要反省的事,所以要請大家回顧一下。」武史從講台上走了下來,走到柏木的座位旁,「既然機會難得,那就從柏木開始,你沒有意見吧?」

「沒問題啊,聽起來很有意思,只不過有點傷腦筋,我要反省什麼呢?一下子想不到。」柏木斜斜地坐著,伸向走道的腳蹺起了二郎腿。

「你不是有很好的題材嗎?就是振興本地的經濟。聽說你為振興這個城鎮盡心盡力,我也聽到了這些傳聞。」

「那當然啊,因為這裡是我們出生、成長的地方,當然希望為這個地方注入活力啊。」

「你的這種想法令人佩服,但真的完全沒有反省的地方嗎?任何事都不可能一帆風順,更何況是推動這麼大的計畫。我聽說『柏木建設』是『幻迷屋』計畫的核心企業,我不相信完全沒有發生任何意想不到的狀況、準備不足,以及計畫失敗後處理不當的問題。」

柏木皺起眉頭,撇著嘴說:

「這番話說到了我的痛處,我無法辯駁。我並不想把一切都怪罪新冠肺炎疫情,但如果能夠更早做出停建的判斷,也可以稍微減輕關係企業和相關人員的負擔。」

「你的見解很冷靜客觀,問題在於如何讓這些反省對日後有幫助,你如何考慮這個問題。」

「我當然會汲取這次的經驗教訓,也許老師已經知道了,目前正在研究取代『幻迷屋』的新計畫,下一次就不會失敗了。」

「但是無論做任何事,都需要更重要的東西,你有沒有考慮到這些問題?」

真世發現柏木露出嚴肅的表情,然後向右側瞥了一眼。牧原坐在那裡。

「資金沒問題。」柏木抬頭看著武史,露出了笑容,「我考慮得很周全,不會讓老師為錢的事操心。」

「嗯,那就好。和你談錢的事,可能真的找錯對象了。」武史轉身走了幾步,站在牧原面前,「錢的事當然就要找你,因為你是這方面的專家。」

牧原神色緊張,「這是什麼意思?」

「就是字面上的意思。銀行行員是會用各種富有吸引力的話,從他人手上吸收資金的專家,有時候還會添油加醋,花言巧語。」

「我……我承認,我們的工作的確有一部分是這樣。」牧原小聲地說。

「問題在於吸收資金之後。是不是覺得錢已經到手,之後不管怎麼樣都事不關己?即使客戶的存款消失也無所謂。」

牧原抬起頭,露出膽怯的眼神看著武史。

「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。」

「是嗎?最近你的客戶中,有沒有人非自願地失去了財產?」

「呃,你是指『幻迷屋』的出資人嗎?」

真世聽了牧原這句話,很想拍大腿說:「原來是這麼一回事。」牧原從「幻迷屋」計畫的開始階段,就參與了資金調度這件事。

「不知道當初是怎麼向出資者說明的?有告訴他們,投入的大筆資金可能會有消失的風險嗎?是不是說得天花亂墜,聽起來好像完全沒有任何風險?」

「我對這番話不能充耳不聞。」說這句話的不是牧原,而是柏木,「我們當然事先說明了投資風險,雖然我剛才說,不願意把所有的一切都歸咎於疫情,但的確是疫情導致了『幻迷屋』計畫的失敗。我相信你也知道這件事,出資者也都能理解,沒有人有怨言。」

「出資者都能理解?投資的錢都打水漂兒了,是怎樣理解?」

柏木露出厭煩的表情抓了抓後腦勺。

「我不知道你是否瞭解,『幻迷屋』已經建了一半了,建造的費用,以及計畫喊停之後的拆除費用,都必須由出資者共同負擔。雖然當初加入了保險,但並不適用因為疫情導致的計畫生變,所以保險完全沒有理賠。我有言在先,我們公司也投入了大筆費用,也虧了很多錢。」

「你們也這樣向出資者說明嗎?」

「對,當初也召開了說明會。」

「所有出資者都參加了說明會嗎?」

「即使無法實際出席的人,也提出了委任狀。因為疫情的關係,也有人用視訊的方式參加。」

「如果出資者當時已經離世了呢?」

柏木聽了武史的問題,眼神突然變得銳利。他瞥了牧原一眼之後,舔了舔嘴脣問:「你是說森脇先生嗎?」

真世大吃一驚。終於提到了森脇和夫的名字,而且是從他們口中說出來。森脇似乎也是「幻迷屋」計畫的出資者之一。

「森脇先生在得知計畫喊停之前就去世了,當然也無法參加說明會,你們是如何處理這個問題?」武史問。

「那也無可奈何。」柏木好像在趕蒼蠅般揮了揮手。

「但不是有義務向家屬說明嗎?」武史轉頭看向牧原,「森脇和夫先生的女兒來找我,說她父親帳戶中有很大一筆錢消失了,你們為什麼沒有好好向她說明清楚?」

「這、那個……」牧原微微紅了臉,「因為森脇先生說,他不希望他的家人知道他投資『幻迷屋』的事。因為家人一定會反對,所以也不希望他的家人知道他用來投資『幻迷屋』的帳戶。」

「是秘密帳戶嗎?對你們來說,真是太方便了。」武史再度低頭看著柏木,「我知道『幻迷屋』建造到一半和拆除都需要花錢,但並不是所有的資金都用光吧?剩下的錢如何處理?在說明會上,應該也向出資者公布了退錢的方法,但森脇先生並不在場。他當初投資的錢完全落入你們手中也沒有人知道。而且,各種費用的估算正確嗎?建造和拆除工作不是都以『柏木建設』為中心嗎?你們可以自由操作花費的費用,根本就像是自己一個人在下將棋,想怎麼玩都可以。」

「喂!」柏木大喝一聲站了起來,「雖然你是神尾老師的弟弟,但飯可以亂吃,話可不能亂說。原本想聽你說就好,沒想到你越說越離譜。你的意思是說,我們公司在費用上灌水嗎?我告訴你,我們公司當初完全是不計成本投入『幻迷屋』的計畫,如果換成其他公司,要花將近一倍的費用。你根本搞不清楚狀況,還在那裡胡言亂語!」

「我的確搞不清楚狀況,但是,真正的神尾英一呢?神尾英一很瞭解經濟和金融問題,也許會更深入追究這個問題。如果他發現事情的結構並沒有像我剛才說的那麼簡單,而是牽涉到複雜的陰謀呢?那些首謀者發現事跡敗露,難道不會覺得神尾英一的存在很礙眼嗎?」

「你……」牧原的聲音顫抖,「你在懷疑我們嗎?難道你認為我們對神尾老師……」

「既然我剛才說的推理成立,不是就無法完全排除這種可能性嗎?」

「真是夠了,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,」柏木不滿地說,「沒想到竟然是這種胡言亂語。牧原,我們走。一開始還覺得很好玩,但我們可沒這麼閒,有時間陪這個大叔玩這種欺人太甚的鬧劇。大家也都有同感吧?我看還是趁早離開。」

「我可不覺得自己在玩什麼鬧劇。」武史的聲音響徹整個教室,但他沒有再用英一的聲音,而是用自己的聲音說話。

武史走上講台,站在講桌後方,然後一轉身,脫下了上衣。裡面穿了一件黑襯衫。他轉過頭時,原本的白色口罩變成了黑色。當他離開講桌時,發現他的長褲也變成了黑色。他的全身從上到下都是黑色。

「接下來是表演時間的第二幕。」所有人都啞然無語,武史高聲宣布,「真相必須大白,我無論如何都會查明真相,今天、就在這裡,要揪出殺害我哥哥的兇手!」

柏木好像被嚇到似地後退幾步,「這可……非同小可。」

「那當然,事關殺人,當然非同小可。既然你已經瞭解了狀況,可不可以請你坐下?」

柏木也被嚇到了,回到了自己的座位。

「既然這樣,那就再奉陪一下。但是,你既然沒有證據,憑什麼把我們當成兇手?」

「我可沒有把你們當成兇手,我只是說,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。我剛才說的推理並不是異想天開,『幻迷屋』相關的資金以億為單位,即便是有什麼非法勾當也不足為奇。」

「事實上並沒有這種事,到底要說幾次你才聽得懂?」柏木無奈地說。

「既然這樣,牧原為什麼不敢正視?」武史指著牧原說,「為什麼在守靈夜時不敢正視遺像?」

牧原拚命眨著眼睛問:「你在說什麼?」

武史走向教室前方的螢幕,打了一個響指。下一剎那,螢幕上出現了影像。真世看到影像,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。因為畫面從正面拍到了正在誦經的住持,而且可以看到棺材。那是守靈夜的會場。

看到接著出現在螢幕上的人,真世更加吃驚了。因為那是一身喪服的柏木。他站在棺材旁瞻仰遺容後,看向正前方上了香。

「喂喂,這是怎麼回事?」柏木臉色大變地問。

「正前方不是掛著我哥哥的遺照嗎?我在眼睛的部分設置了攝影機,也就是從遺照看到你們的情況。」

武史若無其事地說,但就連真世也完全不知道這件事。她思考著武史到底什麼時候裝了攝影機,然後想到守靈夜之前,真世在休息室和野木討論時,武史獨自留在會場。他一定是在那個時候設置的。

真世發現那個攝影機就是之前藏在武史房間內那幅畫中的攝影機。上次回家拿英一的遺物時,武史從二樓走下來,他當時一定是去拿攝影機。

「太奇怪了,我可沒聽說這件事,這不是偷拍嗎?」柏木氣勢洶洶地抗議。

「你沒聽說?偷拍?這根本是在找碴。我們事先就通知所有參加者,會拍攝守靈夜和喪禮會場。」

柏木聽了武史的主張,一時感到語塞。雖然他難以接受,卻無法反駁。

「我必須承認,拍攝的目的不光是為了記錄,也是為了找兇手。當初安排在上香之前面對遺像,也是為了讓兇手大意。」武史環顧所有人說,「如果殺害哥哥的兇手也來參加,得知要瞻仰遺容,一定會很緊張,然後會告訴自己,絕對要看著遺體,否則就會遭到懷疑。但是,對兇手來說,面對遺體時並不會很緊張,一定鬆了一口氣。因為躺在棺材中的遺體閉著眼睛,兇手順利瞻仰完遺容之後去上香,這才發現遺照睜著眼睛,也就是說,正視遺像會對兇手造成更大的心理壓力,所以就不想正視。」

原來是這樣。真世再度為武史周到細心感到佩服不已。瞻仰遺容只是犧牲棋。

螢幕上出現了柏木的特寫鏡頭。他合掌默禱後,露出嚴肅的眼神注視著鏡頭,也就是對著遺像鞠了一躬,然後從螢幕上消失了。

「不愧是一流企業的第二代,表現得落落大方,雙眼正視神尾英一的遺像,沒有絲毫的動搖。」

柏木聽了武史的稱讚似乎有點得意,臉上的表情也稍微柔和了些。

「那當然,我在上香的時候想,神尾老師之前很照顧我,我很希望他能夠長命百歲,發生這樣的事真的很遺憾。」他說話的語氣也變得很客氣。

「原來是這樣。」武史又打了一個響指,影像恢復了原來的大小。接著出現在螢幕上的是沼川。他和柏木的動作幾乎一樣,眼神雖然沒有柏木那麼銳利,但看著遺像的視線也沒有動搖。

下一個是牧原。他看了棺材之後,緩緩走向上香台。上完香之後,合起雙手,閉上了眼睛。

當拍到他的臉部特寫時,他睜開了眼睛,但他的雙眼微微看向下方,顯然沒有看著正前方,然後他也從螢幕上消失了。

武史打了一個響指,影像停止了。

「可不可以請你說明一下,為什麼無法正視遺像?」

「不,我不記得……我有看遺像啊。」

「但是,影像會說話,這是不可動搖的證據。請你回答,為什麼沒有看我哥哥的遺像?是不是有什麼虧心事?」

牧原微張著嘴巴,左右搖著頭。

「沒這回事,請你相信我。」

「當初是不是我哥哥把你介紹給森脇先生?所以森脇敦美才會在發現她爸爸的存款消失之後,找我哥哥商量。我哥哥覺得自己有責任,於是就質問你。你發現侵吞客戶存款的事曝了光,而且得知哥哥在三月六日星期六晚上出門,於是就偷溜進他家裡等候,在我哥哥一回到家時,就殺了他,所以在守靈夜時,你不敢看他的遺像。我說得沒錯吧?」

「當然不是這樣,怎麼可能有這種事?我那天晚上一直在家裡,我說的是實話。」

「那就請你說明一下,森脇先生的存款去了哪裡。」

「這……」牧原露出猶豫的眼神看向柏木。

「唉!」柏木吐了一口氣,「牧原,這也無可奈何,你為什麼偏偏在守靈夜做出這些會讓人起疑的行為?」

「不,我真的不記得……」

「算了,既然被懷疑到這種程度,那就只好全都說出來,我相信森脇先生應該也會諒解。」

「森脇先生?這是怎麼回事?」

「唉!」柏木又吐了一口氣,「牧原,你來解釋。」

牧原低頭猶豫了一下,吐了一口氣說:

「差不多兩年前,神尾老師把森脇先生介紹給我,森脇先生想把放在各家銀行的資產整合,於是我為他辦理了開戶手續。不久之後,他的帳戶就陸續有錢匯進來,金額很快就超過一億圓,我很驚訝,身為銀行行員,當然就詢問他投資的意願。沒想到森脇先生說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話,他說想捐給慈善團體。雖然他沒有明說,但似乎以前在國外時,曾經藉由洗錢等非法手段賺到了那筆錢,他不想把那筆錢做為遺產留給家人,希望能夠回饋給社會。」

「是喔,真是令人感動啊。」

「但這是事實,森脇先生說,他以前覺得做生意就要鋌而走險,但上了年紀之後,才發現不該做這種事,所以他回到老家,希望對老家有所貢獻。」

真世覺得這些話聽起來不像是說謊,這和武史向森脇和夫的鄰居打聽到的情況一致。

「所以你就要他投資『幻迷屋』嗎?」

牧原聽了武史的問題後點了點頭。

「當我向他提這件事時,他很有興趣,他說如果能夠用於振興家鄉,可以減少內心的罪惡感,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出資者名單上,他希望隱瞞家人。於是我和柏木商量之後,採取了請他購買會員證的方式。只要支付二十萬圓,就可以成為『幻迷屋』的貴賓會員。這個制度推出之後,已經有數百人申請。森脇先生也同意採取這種方式,於是就用了大約五百個人的假名字,把那筆錢全都用來買會員證了。」

「既然是會員證,不是應該有憑證嗎?保管在某個地方嗎?」

「保管在我們公司的保險箱內,這件事不是我杜撰的。」柏木用平靜的語氣說道。

「如此一來,事情就圓滿了,可惜好景不長,發生了意想不到的失算。森脇先生得了新冠肺炎去世了,那個秘密帳戶還來不及解約,所以我們只能祈禱他的家人不會發現有那個帳戶。」

「還有另一個失算,就是因為疫情的關係,導致『幻迷屋』的計畫也中止了。」

「沒錯,購買特別會員證和出資不同,必須將全額歸還給對方,問題在於要如何歸還給森脇先生。如果要歸還,就必須向家屬說明情況。」

「所以我就提議,把這筆錢用於下一次的計畫,」柏木說,「我認為這也符合森脇先生的意願。我要聲明,我絕對沒有想侵吞這筆錢。我並不是會為一億圓這點小錢動歪腦筋的小人物,更不可能有對神尾老師不利的愚蠢想法。」

武史露出警戒的眼神,緩緩點了點頭,在旁邊來回踱步。不一會兒,他停下腳步,再度低頭看著牧原。

「關於這件事,你什麼時候和我哥哥聯絡?」

「三月六日的白天。」

「六日?就是我哥哥遇害的那一天。」

「對,老師打電話給我,但我當時沒接到電話,老師在語音信箱留言,要我打電話給他。於是我就打電話給老師,老師打電話給我時用家裡的電話,所以我就打電話去家裡,電話沒有接通,於是我就打了他的手機。老師好像正在搭車。」

「應該是去東京的路上,哥哥說什麼?」

「他說前一天和森脇先生的女兒見了面,因為森脇先生的女兒為了她父親銀行帳戶的事留言給老師,所以老師就和她聯絡。老師說想和我見面,問我有沒有空。我回答說,星期一晚上有空,老師就說星期一再聯絡,然後就掛了電話。」

真世聽了牧原的話,再度釐清了一件事。那就是牧原的名字會出現在「前田名單」上的理由。警察確認了英一用家裡的電話打電話給他的撥號紀錄,和牧原撥打給英一家裡的電話和手機的來電紀錄。

「我哥哥在那通電話中並沒有多說什麼吧?」

「對,只說想向我瞭解森脇先生帳戶的事。」

「你聽了之後,有什麼感想?」

「我感到有點不安,因為我不知道神尾老師瞭解多少,而且擔心老師懷疑我們。」

「所以你才會在守靈夜時問真世,老師有沒有和她聊到你們。」

「對,因為我不希望老師認為我們做了什麼違法的行為。」

「所以你不敢正視遺像嗎?」

「也許是這樣,但我並沒有意識到。」

「現在可以澄清對我們的嫌疑了吧?」柏木說,「至少我們沒有動機,如果你仍然懷疑我們,可以給你看我們和森脇先生簽的備忘錄。」

「沒這個必要,我相信你們的話,但是,」武史又接著說,「只是澄清了有關森脇先生帳戶的錢消失這件事,並沒有從神尾英一命案的嫌犯名單中除名。」

「你為什麼非要把我們說成是兇手?」柏木搖著頭,顯得很無奈。

「我剛才也說了,兇手知道我哥哥那一天要去東京,據我所知,只有在場的人知道這件事。桃子、沼川和牧原三個人在討論同學會的事時,從杉下口中聽說了哥哥要去東京的事,但可能有其他人從這三個人的口中得知這件事。」

「我不知道這件事,而且我有不在場證明,那天晚上我和朋友一起喝酒。」柏木不耐煩地說。

「那牧原呢?你不是參加了同學會的討論嗎?」

「我的確參加了,但完全忘了杉下說過這件事。星期六打電話給老師時,雖然知道他在搭車,完全沒想到他在去東京的路上。只不過我那天晚上一個人在家,所以沒有不在場證明。」

「輪到我了。」沼川舉起了手,「三月六日星期六晚上,我像平時一樣在店裡工作,只要問店裡的員工就知道了,客人應該也記得。」

「我和朋友一起打麻將。」原口說,「我也對刑警這麼說。」

坐在真世後方的桃子戳著她的背,向她咬耳朵問:

「我沒有不在場證明,該怎麼辦?而且我也知道老師去了東京。」

「妳什麼都不必說,」真世小聲回答,「叔叔並沒有懷疑妳。」

「那就好……」

武史在課桌之間走來走去。

「其他人呢?有不在場證明的人請主動告知。怎麼了?沒有了嗎?」

有人舉起了手。是九重梨梨香。武史停下腳步後,走到她身邊問:「妳有不在場證明嗎?」

「有。」梨梨香沒有看武史的臉,直視著前方回答,「我已經告訴了警方,而且我完全不知道神尾老師在三月六日那天去東京的事。你可以問那些參加同學會討論的人,沒有人告訴我這件事。」

武史注視著梨梨香的側臉問:「三月六日那一天,妳在哪裡?」

「無可奉告,因為關係到個人隱私問題。我只能說,和某個人在某個地方。」

「可以告知對方的名字嗎?」

「很抱歉。」

「只說和某個人在某個地方無法稱為不在場證明。雖然我不知道妳怎麼對警方說明,對我來說,妳仍然是嫌犯,而且是相當可疑的嫌犯。」

九重梨梨香終於轉頭看著武史說:「如果是我殺了神尾老師,動機是什麼?」

「動機?動機不明也完全沒有問題。推理小說的偵探通常都會根據動機找到真正的兇手,但現實生活中的警察根本不理會這種事。只要靠科學辦案逮捕兇手,之後就讓兇手自己好好交代動機。怎麼樣?妳三月六日晚上去了哪裡?或是和誰在一起?可不可以請妳至少回答其中一個問題?」

九重梨梨香陷入了沉默,可能還在猶豫。坐在她旁邊的釘宮克樹突然抬頭看著武史說:「我。」

「什麼?」武史問他。

「和九重見面的人是我,我和她在一起。」

其他人聽到這句話時的反應很複雜。有人和真世昨晚一樣,既沒有太驚訝,但也有點意外。大家都知道釘宮的確深受九重梨梨香的吸引,但之前都以為梨梨香是為了工作接近釘宮。

「是嗎?」武史問九重梨梨香。

梨梨香一臉不甘願,輕輕點了點頭。

「原來是這樣……」

武史小聲嘀咕,用右手遮住了眼睛。他可能在思考,又像是陷入了煩惱。

不一會兒,武史放下了手,抬頭用力深呼吸後看著釘宮。

「我想起了剛才的作文,你似乎繼承了津久見的遺志,很重視友情,但是,袒護犯錯的人這種行為稱不上是友情,有時候甚至需要推開這種朋友。」

釘宮臉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問:「什麼意思?」

武史站在梨梨香面前,探頭看著她的臉說:

「妳果然不是『靜香』。」

「啊?」

「真正的『靜香』不會背叛『大雄』,」武史說完,又邁開步伐,然後在杉下面前停下了腳步,「也不會和『出木杉』外遇。」

杉下好像遭到電擊般瞪大了眼睛,猛然坐直了身體,「你在說什麼?」

「請教一下你的不在場證明。三月六日星期六晚上,你在哪裡?」

「我……我沒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。」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緊張。

「但你回答了警方,不是嗎?警察是不是也問了你的不在場證明?你是怎麼回答的?還是無法回答?怎麼了?連這個問題也無法回答嗎?」

杉下低頭不語,他的臉頰在抽搐。

真世再度陷入了混亂。「出木杉」也是《哆啦A夢》中的角色之一,成績優秀,運動能力很強,是讓「大雄」感到自卑的優等生,的確符合杉下的形象。但杉下和九重梨梨香外遇?真世之前和武史聊天時,從來沒有聽他提過這件事。這麼重大的事,他為什麼從來沒有提起?不,在討論這個問題之前,更讓人疑惑的是他怎麼會發現這件事?

武史雙手撐在杉下的桌子上。

「那我來代替你回答。星期六晚上,和九重梨梨香在一起的不是釘宮,而是你。地點在摩鐵,我沒說錯吧?」

這句話比釘宮剛才的話帶給其他人更大的震撼,最好的證明,就是原口猛然站了起來,椅子發出了鏘噹的聲音。

「太可笑了,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,」梨梨香拍桌站了起來,「柏木說得沒錯,我也沒有閒工夫理會這種鬧劇,早知道就不應該留下來。」

「不,我要收回說這是一齣鬧劇的話。」柏木舉起手,「因為突然變有趣了,我想聽到最後。」

「請便,我先告辭了。」梨梨香大步走了出去。

「如果妳現在逃走,就沒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。」武史對著梨梨香的後背說,「這樣也沒問題嗎?」

梨梨香停下腳步,轉頭瞪著武史說:

「我不是說了,我有不在場證明了嗎?」

「妳可能有不在場證明,摩鐵的監視器應該拍到了妳開車的身影,但有沒有拍到他呢?有沒有拍到杉下坐在車上呢?副駕駛座上是不是沒有人?因為你們怕被人看到,所以讓杉下躲在後車座嗎?平時可能會這麼做,但那天的情況不一樣。因為那天車上沒有其他人。」

武史將視線移向杉下。

「杉下比妳晚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到摩鐵,在此之前,他在哪裡,又做了什麼?我來說說我的推理。杉下去了神尾英一家中,等神尾英一回來,當神尾英一回家時就撲了上去,勒住他脖子殺了他。」

杉下瞪大了眼睛,張大了嘴,「我才沒有!你在說什麼啊?」

「你說在之前那個週六打電話給我哥哥,向他打了招呼,」武史不理會他,繼續說了下去,「當時我哥哥要你介紹東京的飯店,但是不是除此以外,還說了其他的事?不是別的,就是你和九重梨梨香之間的關係。雖然不瞭解哥哥如何得知,但他知道你們的關係,然後希望你們趕快結束這種關係,如果你還是執迷不悟,就要去告訴你太太。你聽了之後,覺得自己會身敗名裂,於是就決定殺了我哥哥。」

真世的心臟快從胸口跳了出來。竟然有這種事——?

「胡說八道!」杉下雙手拍著桌子站了起來,「怎麼可能有這種事!」

「你順利犯案之後,去了九重等待的摩鐵,把整件事告訴了她,她溫柔地安撫了你因為殺人而激動的情緒。」

「夠了沒有!你的腦筋有問題嗎?」

武史無視杉下的咆哮,走向梨梨香。

「因為去摩鐵並不是為了製造不在場證明,杉下不希望別人知道你們的關係,所以並沒有告訴警察,但是,妳認為只要準備一個和妳一起去摩鐵的人,自己就有了不在場證明,而且手機也留下了定位資料。於是就利用了釘宮。」武史轉頭看向後方,「釘宮,對不對?你在九重的要求下說了謊,其實那天你在家裡,對不對?」

釘宮沒有回答,一臉痛苦的表情看了梨梨香之後,低下了頭。

武史再度走回杉下面前,指著他說:

「你殺了我哥哥,殺了神尾英一,你承認嗎?」

「我沒有,我沒有做這種事。」杉下扭著身體,皺著眉頭,「我承認,的確和梨梨香……和九重在一起,但我並沒有殺老師。真的,請你相信我。」

杉下好像隨時快哭出來了,武史露出冷漠的眼神看著他後,連續點了好幾次頭,走去講台。

「杉下的態度可信度很高,如果那是演出來的,演技就太好了,但還是無法完全排除這種可能性,所以只能再來探究一下人的深層心理。」武史轉向螢幕,打了一個響指。

螢幕上開始播放影片。剛才是守靈夜的影片,但現在變成了喪禮。因為僧侶的位置不同,所以真世一眼就看出來了。

杉下出現了。他站在棺材前,接著走向燒香台。

螢幕上出現了他的臉部特寫。杉下抬頭看著遺像,上了香,合起雙手。然後又看了遺像一眼,行了一禮,從螢幕上消失了。真世覺得他剛才直視遺像。

武史停止播放影片,然後環顧所有人。

「要不要聽取一下大家的意見?你們看了剛才的影片,有什麼感覺?桃子,妳覺得呢?」

真世可以感受到身後的桃子突然被點到名,感覺很緊張。

「我覺得杉下有看著遺像。」

「是嗎?那我來聽聽其他人的意見,原口,你認為呢?」

「我也這麼覺得,他並沒有移開視線。」

「我也有同感。」柏木舉起手。

「好。」武史走向杉下,「大家一致認為,你注視遺像時的眼神並沒有愧疚的感覺。」

「那當然啊,因為我什麼都沒做,當然不可能有任何愧疚。」杉下的聲音中帶著怒氣。

「你什麼都沒做……嗎?所以外遇並不會讓你覺得愧對老師。」

杉下尷尬地低下了頭,武史拍了拍他的肩膀說:「你可以坐下了。」然後走去九重梨梨香面前。

「那冒牌『靜香』呢?喪禮的時候,有沒有正視遺像呢?」

「只要看了就知道。」梨梨香瞪著武史的臉,斬釘截鐵地說。

「就這麼辦。」武史打了一個響指。

影片繼續播放。不一會兒,九重梨梨香就出現了,她像模特兒般落落大方,不疾不徐地走到棺材前,然後走向上香台。她的雙眼已經看著遺像,用恭敬的動作上了香,合起雙手。當她放下雙手後,再度抬頭看著遺像。臉上的悲傷表情雖然有點虛假,但並沒有移開視線。

當影片停止時,梨梨香得意地問:「怎麼樣?」

「無懈可擊,簡直就像是演員。」

梨梨香聽了這句話,皺了一下眉頭,但立刻露出了笑容。

「雖然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,但我當作是稱讚。」

「為什麼和有家室的男人談戀愛?我覺得不像是妳的作風。」

「他不是我的戀愛對象,我們是工作夥伴。」

「果然是這樣。」武史轉頭看向杉下,「是他公司計畫推出的《幻腦迷宮》的線上遊戲吧。」

梨梨香挑了挑眉毛說:「你的消息真靈通。」

「我從對電腦業界很熟的朋友那裡聽說的,有好幾家IT企業都有意願將《幻迷》遊戲化,杉下的公司也是其中之一。」

「喂喂,我可沒聽說這件事。」柏木插嘴說。

「沒有義務要告訴你,因為和你沒關係。」梨梨香冷冷地說。

坐在真世後方的桃子看著前面,「啊!」了一聲。真世也轉頭一看,發現剛才暫停的影片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開始播放。

釘宮出現在螢幕上。他戰戰兢兢地走向棺材,合起雙手,之後微微低著頭,站在上香台前。他低著頭上了香,閉著眼睛合起雙手。然後放下了手,抬起了頭。

真世大吃一驚。坐在後面的桃子也「啊!」了一聲。

釘宮仍然閉著眼睛,他的眼睛始終沒有睜開,鞠了一躬後,把頭轉到一旁,然後從螢幕中消失了。

真世看著釘宮,他一臉茫然地注視著螢幕。其他人的視線也都集中在他身上。

「太荒唐了。」釘宮嘀咕說,「不可能,我才沒有閉眼睛,我看著老師的臉。」

「也許只是你自己這麼認為而已。」

武史走向釘宮,說話的語氣很淡然,顯然事態的發展在他的意料之中。

「雖然你知道不能移開視線,但罪惡感和恐懼讓你無法睜開眼睛,但你認為自己睜著眼睛,也就是自己欺騙了自己。」

「沒這回事,絕對不是這樣。」釘宮站了起來,指著螢幕大叫著,「這是假的。」

武史探頭看著釘宮的臉說:

「你為什麼這麼激動?你只要說『我不記得自己閉眼睛,但既然拍到了,應該就是閉上了眼睛,只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』,不就好了嗎?」

「但是你剛才說,沒有看遺像的人很可疑……」

「我只是說很可疑,但並沒有斷定就是兇手。牧原就是很好的例子,他雖然移開了視線,但似乎是基於其他原因。你也可能是因為其他理由閉上了眼睛,還是你有什麼擔心別人會懷疑你的原因?」

釘宮拚命搖著頭說:「當然沒有。」

「既然這樣,你為什麼這麼激動?我覺得你這種態度反而啟人疑竇。對了,有一件事讓我很在意,那就是你剛才給我看的信封,收件人是釘宮克樹和神尾英一兩個人,但裡面只有『關於朋友』這篇作文,既然這樣,只寫你一個人的名字不就好了嗎?為什麼也同時寫了我哥哥的名字?」

「我怎麼知道?」

「也許信封裡還有其他想要讓我哥哥看的東西,信封裡真的只有那篇作文而已嗎?」

「就只有作文而已。」

「你把信封拿給我看一下。」

釘宮從內側口袋拿出信封,真世在自己的座位上,也可以看到他的手微微顫抖。

「你打開看一下。」

「你還真是不死心啊。」釘宮從信封中抽出稿紙,這時,有什麼東西飄落在他腳下。看起來像是折起的紙。

「有什麼東西掉了。」

釘宮撿了起來,打開一看,頓時瞪大了眼睛,臉頰抽搐起來。

「看吧,果然還有其他東西。」武史在一旁說,「看起來像是稿紙的影本,好像是作文。讓我也看一下。」

釘宮逃到了教室後方。

「不可能,為什麼……?」

「不可能嗎?因為你已經丟掉了,或是燒掉了嗎?」武史緩緩走了過去,「作文的題目是『未來的夢』。『我有一個夢想,我的夢想是以後想成為漫畫家,但我畫得不好,所以沒有把這個夢想告訴過任何人。尤其不敢告訴我的朋友釘宮,因為太丟臉了。釘宮的目標也是成為漫畫家,但他畫得很好,和我有著天壤之別。』——而且津久見在這篇作文中具體寫了自己想畫怎樣的漫畫。一群天才科學家為地球環境遭到破壞感到不滿,於是創造了一個幻想空間,想要毀滅現實的地球。」

真世倒吸了一口氣。因為太驚訝,無法發出聲音。因為武史所說的內容,不就是《幻腦迷宮》的劇情嗎?

「你從津久見的媽媽那裡拿到這封信之後,來這裡的路上看了信的內容,結果就慌了神,覺得絕對不能讓別人看到,於是就急忙銷毀了,沒想到信封中竟然再度出現了相同的東西,你當然會驚慌失措。」

釘宮皺起眉頭,巡視著周圍。「這都是圈套嗎?所有的一切都是……」

「其他人並不知情,全都是我一個人安排的,你就死心吧。」

釘宮渾身顫抖,轉身跑了起來,他打開教室後方的門,衝了出去。

原口站了起來,但武史制止了他:「不必去追他。」

走廊上很快傳來怪叫聲,尖叫的聲音既像是悲鳴,又像是慘叫。

原口再度跑了起來,但武史沒有再制止他。沼川和柏木也跟著原口跑了出去,真世看到桃子也跑出去後,急忙跟了上去。

來到走廊時,看到了意外的景象。一群男人正在制伏一個男人。遭到眾人制伏的人是釘宮,柿谷也在一旁。

柿谷發現了真世後走了過來。

「他想跑去屋頂,被我們逮住了。他可能想從屋頂跳下來。」

「柿谷先生,你們怎麼會在這裡?」

「妳的叔叔——神尾武史先生通知了我們,他要求我們監視這間教室,如果有人逃走,希望我們可以抓住他,還說那個人就是殺害他哥哥的兇手。」

釘宮被刑警帶走了,在他們離開之前,真世就回到了教室,但武史已經不見了。

真世看向講台,發現講桌上有一副圓框眼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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